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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的返祖释读

发布时间:2021-11-01 11:29:24 来源: 法治文艺委 作者:江山宜人

      语音是发展的,文字是后来滋生的。人们“因物赋义,因义定音,依音配字,以字表义”,故“物义-语音-字形-达义”是一个连锁的闭合对应关系;但这种“ 对应”不是机械的,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约定俗成的,因时因地因社会文化生态的变迁而变迁的。
(一) 汉字要返祖才能准确释读
      远古汉人造字之初,最基本的日常生活用字多为独体象形字,如天人日月,山川土木, 玉石水火, 米禾升斗,手足骨肉,耳目心口,犬羊牛马, 瓜果麦豆,衣巾皮毛,弓矢干戈,舟车瓦缶,父子兄弟,文字刀布之类。这些字, 造形简洁, 笔画不繁,易于释读;但若仅凭如今的楷书字形, 人们已难于说明其所象之“形” 了。比如“日”字, 人人都说它象“日”之形,但天下哪有方形的太阳?故今人为“日”字释义, 就要让“日”字回到甲骨文原形那里去, 实现“返祖”才行。
再如"人"字, 天下哪有身形这么单细的"人"? 也要让“人”字回到甲骨文原形那里去,才知道其造形之妙!故我戏称这为“返祖释读法”。
又如“友” 字, 用“返祖释读法”去看, 就很有意味:"友"的甲骨文,左边的两笔, 象手心向下而伸出的手形;右边的两笔,象手心向上而伸出的手形;两手相牵, 就是朋友了。
故我们今天释读汉字, 若想求其真音实义,往往要返祖溯源,从最早的字形追探其音/义。
(二) 形声字的声旁能表音也能表义
      通常认为:形声字是"以形旁表义,声旁表音"的。事实上,这么说并不准确。形旁只能表字的大致义类,而声旁则不仅能表其音,也能表其义,且所表之义往往是该字的原初本义。 (1) 世上先有汉语,后有汉字,语音原本就是表达语义的,而且表达的是原始本义。如受之与授,孚之与孵,工之与杠、缸、江(同类之粗壮者),戋之与浅、贱、线(同类之卑弱者)。故形声字的声旁,不仅能表其音,更能表其本义;(2)形声字的声旁所表之音/义是其固有的,而且是相对稳定的; 而形旁所表之义却是不确定的、可更换的; 如“杯、碗、炮、矿” 之类,并不拘守特定的写法。杯字,本来是"皿"旁,写成“不皿”(上下结构), 是器皿类;碗,早先是“木”旁, 碗原本有竹木制品者,后来才普及了陶瓷之碗;炮,原本是“石”旁,是抛掷石块投击敌人的机械;加入热兵器之后才改成火旁的。帆,本写做“马风”(左右结构),着眼于它有如马似风的牵引功能;医的繁体,原本从"巫",因为医巫原是一家;后改从"酉",即从"酒",酒是通用的药引子;矿, 也可是“金”旁。各有道理。而且,很多形旁还是可以通用互换的:言旁与口旁可以互换,足旁与符号化后的行、之、走旁,皆有可能互换;这便是过去异体字很多的缘故。
(三)返祖释读之各类实例:孚育云爱无斗
     要准确解释汉字的初音、本义和构形,往往要用“返祖法”,追溯该字早期的形音义才行。举例说明如下:
 1.“孚”字:相应的形声字繁化了
     此字是“孵”的本字,从“爪”从“子”,是个会意字。爪下加子,意为母鸟用"爪"去拨弄"子儿"(蛋),以保证被孵的蛋受热均匀。老母鸡就是这么孵化小鸡的。这很科学。后人把“孚”写成“孵”,成了形声字; 这一来,“孚”在“孵”中便只起“表声”的作用了,它的表义功能反而被人淡忘了。故你若认真释“孵”,就得“返祖”去识“孚”。  
还有个“昏”字。今“婚”字以昏为声旁、以女为形旁。殊不知, 在甲骨文、金文中,原本就只写做”昏”,因为古人是在黄昏后才举行“结昏”仪式的,故它本有“结婚”义,根本不是女性的单方面行为。后人不明就里,加上“女”旁, 似乎只有女性昏了头时才“结婚”, 意思反而搞偏了。不过,现在婚字还在用。
 2.“育”字:字的原始造形被淡忘了
     此字,上半截原是个倒着写的“子”字,下半截原是个“冃”字,即“冒字头”(冒是“帽”的本字,巾是后加的)。冒字头(冃)像“裹着头巾”的样子。“育”的本义是“生育”:一位裹着头巾的产妇正在分娩。以往孕妇生子,先须扎上头巾,以防吹风得病; 分娩时,新生儿的头总是先出来的,所以把“子”字倒着写。《康熙字典》中就有这个倒“子”字。如此看来,“育”字的构形,生动地描述了生育的全过程。但“育”字由甲骨文演化为楷书之后,被写成“云”下“月”了,就看不出它的本义了,“错字”倒成了通用字形。对这类汉字,只有“返祖”,才能作出正确的解释。
 3.“云”字: 繁化的"雨云"并不科学
      在汉字中,由后人添加形旁的“形声字”很多,那是汉字的繁化。繁化的汉字往往会淡化其声旁固有的文化信息,如繁体的“雲電” 二字,而今让它们回到象形字“云、电”的原有造形去,在“返祖”视角下,其义更科学了。
    “云”,原是象形字,作云朵状,真美!乃白云、春云、秋云、卷云、祥云、彩云、碧云所共享,其表义最准确。君不见孙悟空驾的祥云,天安门华表上的云朶、北京奥运会火炬上的彩云,那与“云”字的构形都为同一画面。那"云"是不能下"雨"的。
      在文言文中,人们把“云”当“曰”字去用了【因为声母都是“y” ,音近义通,故可通用】。可是,当有人把“云”借用到“子曰诗云”中去后,久假不归,“云”的本义反而隐没了,只好另造一个“雲”,繁化了,似乎有“云”就非得下“雨”不可,难不成乌云满天、黑云压城倒是常态?追捧此等造形者, 比画蛇添足还蠢。
      顺便说一个“电”字。在甲骨、大篆中,电和申是一样的,形似闪电穿刺状,多么生动!繁化后写成“電”,似乎只有“雨”中才有电,这并不科学。简化的云和电,其实都是“返祖字”,比带“雨”的繁体“雲/電”更有文化价值。
     4.“爱”字:有心之"爱"原是假借的
      从汉字的造形原理上说,“爱”就是“相互授受,两手相牵”之义。因为汉代字典《说文》上讲,“爱”字头是“从受省”,是“受”的简省,“受”是“授受义”;下半是个“友”字, 友是“左手义符”加上“右手义符”而成,那就是“两手相牵”之义了。两手相牵而又相互授受,不是真爱是什么?此字之形、义该是何等的确切!
    眼下有人指责它为“无心之爱”而追认繁体的“愛”,据说是因为它中间有个“心”字;可简体的“爱”抽掉了“心”!  
其实,繁体的“愛”字,先秦时原本不表“亲爱”义,而是“行藏”义。《诗经》中有“(女)愛而不见,(男)搔首踟蹰”句,即取“躲藏”义:女子躲猫猫去了,男子见不着人,急得抓耳搔腮。先秦大篆表“亲爱”义时,是写成“㤅(ai)” 形的,明人解释说:“旡者既也,既者尽也。‘旡心’之爱,尽其心也。”可见,“㤅”才真是个古“爱”字!繁体的“愛” 只是个假借字,是秦始皇搞文字大整顿时,才错借它来表亲爱义的,后世“愛”行而“㤅”废。
再说,繁体“愛”字在构形上,照《说文》所解:上是“从受省”,中为“心”,下缀一个的“夊”,音吹(cei),表"迟行貌"。“处”字"复"字皆从“夊”(cei)旁."复"字本义是“走老路”)——请问喜欢繁体“愛”的人:“给你一颗走了的心”你还“爱”吗?
      5.“无”字:以繁体“”字为祖者,错认了祖宗
     许慎《说文》说:"無,文甫切,今借为有无字。"—— 原来繁体“無”字倒是个假借字,简体的“无”字却是个返祖字。明代文字学家叶秉敬写了一本书叫《字孪》,专以构形相近相似的“孪生汉字”为研究对象,其中提到了 “无(無)” 字。 他说:“无亦作亡,自古只用此二字;至秦时始用'無'字为有无之字。"
许慎进一步说:繁体“無”字在篆字中作偏旁用,有“蕃庶”义,而不见“有无”义。有无之无本来是写做“亡”的。《论语》曰“有若亡。”又曰“亡而为有。”又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又曰“日知其所亡。”又曰“焉能为亡。”又曰“不如诸夏之亡。”《孟子》曰:“若夫君子所患则亡矣”……以此,“亡”字皆“无”字也。史书亦多用"亡"为无: “汉亡尺寸之阶。”又曰“内亡骨月本根之辅,外亡尺土藩翼之卫。”又曰“朝亡废官,邑亡敖民,地亡旷土,国亡捐瘠。”司马相如《子虚赋》曰“亡是公”者,无是人也。
这么说来,无与亡,在“有无”的意义上,比繁体的“無”字资格更老,返祖简化的“无”更有根柢。然而,王力《古代汉语》中,却把“无”“亡”视为“無” 的通假字,颠倒了祖孙。
6. “字:大量实词被虚化了,借来表抽象意念
     古人因为方位词、节令词、数词、量词,大量虚词无法“象形”,于是就假借现有的同音实词来用,但借了又不肯归还,人们只好另造新字来表达原义。这是批量性孳生形声字的重要原因。
(1). 如“然”字, 从火,原本是燃烧义;借为虚词后,只得另造一个"燃"字,火外添火了。
(2) 繁体数目字“萬(万)”字,原本是“蜂”的象形字,象蜂群纷纷出巢之形,后借来表千万之万,原义反而被忘却了。
(3) 表单位的量词“个”字。“个”是竹叶的象形字,最初仅用于计量竹子,一竿竹子叫“1个”,10竿竹子叫“10个”。后来计量这层意思被扩大了,于是有人加以繁化,写成形声字“竹"字头下加一个"固”。《史记》就用它,直到鲁迅仍在用它。晚近,作为人的计量单位,人们又把它改写成“立人加固”;而今也让地道的古老简笔字“个”复活了。有<咏竹>诗曰"舂风布叶个个好",真美。
(4)甲骨文的“西”字,原本读为“栖”,象“飞鸟归巢”之形,表栖息义。后来把“西”借去当方位词用,取夕阳西下、飞鸟归巢之象征义。于是另造一个新字“栖”来表达“鸟归树上”之原义。后来又有人把“栖”写成繁笔的“木妻”组合,成了让老妻爬上大木(大树)的造型,这合适吗?可清政府偏要规定“木妻”组合为“正体”,科举考试必须用“正体”,于是“栖”就被冷落了。现在又让它返祖了,很应该, 当然好;但有人嫌“简化字丢失了传统信息”。哎,到底是谁“丢失了传统信息”呢?
(5)又如“冬”字,也是个被“久假不归”的字。甲骨文中,“冬”是个独体象形字,象远古结绳而治的绳之终点之形,原本就表终结、终止之义。自从被借用为时令语秋冬之“冬”之后,只好另造一个繁化的“终”字----但仍保留了它的丝绳意素。
7. 斗字:同音归并字今更容易出错,应予微调
     容器升斗之斗,星辰北斗之斗,均为第三声;隼卯斗合之斗,敌我斗争之斗,均为第四声;其造形本不一样。斗争之斗的原形又有多种写法,通常作“鬥”,“鬥”为二人执戈相向之形;或为“鬥"内再加"斗"字 ,简化的"斗"字即由此而出,非源于升斗之斗。还有更繁的斗字写法,此不赘。
上世纪之上半叶,学界流行“汉字拉丁化”的风潮,于是形成重字音不重形/义的风气,故同音相代、同音合并也就成为世风,汉字简化时也就有了“理论依据”。那时,主持汉字简化的人不会想到:在计算机上,面粉、前后、乾坤、大曲之类常用字/词,一搞繁简切换,大抵出错,难以准确达意,而且违背了文字的工具性原理:要轻便/精准/适用。文字这一工具, 还是以应时变化、准确达意为妙。我主张同音归并字应予微调,使各表各义,避免混乱。
(四)同一声旁的汉字可以组成一个“汉字家族”
       在形声字中, 有许多用同一声旁的汉字, 可以组成意义相通的“汉字家族”, 因为同一声旁的汉字之音义必然相关联,音近义通嘛。
 1.“也” 字:他、地、池、驰、弛、虵(蛇)各个汉字中, 都有个通用的构形部件“也”。查汉代字典《说文》:也, 女阴,象形。于是这些有“也”的字,就都含有“阴性”义素,其古音也相通。
 2.“于”字,用做偏旁,表“大”的义素:宇:宇宙,无限大;屋宇,大房子。芋,大芋头。竽,大斗笠。盱,瞪大眼。迂,太疏远。讦谟,大策划。 纡远,大曲折。吁,大声;吁,喘大气。圩(变音为"围"),大堤坝。
    3.“工”字:用做偏旁,有“壮大”的义素:杠,粗壮的担子;缸,粗壮的陶制容器;肛,人体之大的排泄口;江(江南人读“gang”),大河流;虹(南方读"杠"),天边大的七彩弧形;红,女红,女工也,针线活儿。舡,济大川之舟。贡,郑重的大敬献。
    例子太多, 举不胜举,但都不出"音近义通"规律; 但"义通"不仅有正相通者,也有反义相通者, 此不赘。
(五)字有“字理”,须慎重审视。
1.“厂”字,原是独体象形字,象在建筑物之山墙外,搭建个敞篷之形,这十分简明。古人遇婚丧典礼,都要搭帐蓬,指此。今简笔“工厂”之厂,就沿用了这个老古董(有人又用“厂”表示悬崖之崖,也很象)。后来有人在“厂”内加了个宽敞、敞亮的“敞”,孳生出了一个繁笔形声字“廠”,倒也可取,不过也不是非常必要。有人指责“厂”被掏空了,殊不知厂房原本就应是空的,里面才能装进许多人和物呀!
 2.“真”字,今真字头上作小“十”字,原来是作“匕”的。“匕”读成变化的化音(hua),开花的花从它;不是“匕首”的(bi)音。全字作“化为真人”解.这有中国道家学派的理论色彩。近世用“+”字,是引入天主教后,意识形态被西化的结果。
    3.“奸”字。过去,“偷懒奸淫”四字都从“女”旁,显然有旧的意识形态在作怪;简化时大多纠正了; 偏偏奸臣的奸与强奸的奸(三女重叠)归并为-了;依旧都从“女”,似乎全是以女性为主体干的;“女”的意素反而被强化了。
    (六)要强化“返祖”的追溯功夫
我们解决汉字释读问题的金钥齿:从“形”与“声”切入,以求其“义”。
    秦代进行了一轮汉字构件的大幅符号化改造与偏旁归并,此后孳生的形声字,其形旁可能只是个符号,而且是由若干意义本不相干的偏旁归并而来的,未必能表“同一义类”了;如秦、泰、春、舂、奉、奏等字,其形旁原本天差地别,都被划一为“秦”字头了;其声旁也仅提示个大致的读音了,并不考虑其原初的含义,于是出现了“形旁成符号,声旁只表音”的现象。
    从秦代汉字隶化时起,汉字部件高度符号化的有阜、草、邑、走、言、水、火、手、心等等。孔子家乡曲阜的那个“阜”字,意为“土丘”。远古的“阜(丘)”之所在,大都是炎黄子孙祖祖辈辈的家园,所以好多姓氏字都留有“阜”的标志,如阮、阴、陈、陆、陶等姓氏。这些字在大篆里,本来是应该写作“阜元”“阜东”“阜坴”……之类的组合字形的。还有三代的卿大夫们,都拥有大大小小的采邑,那个“邑”与“城”同类,是文明人的聚居处。邑对于家族是很重要的,其姓氏字中也就含了“邑”的因子,如邓、郑、都、郎、郭、邗、郝之类,原本都写成“登邑”“奠邑”“者邑”……的样子。这些字的历史文化含量都极其丰富,是子孙们万万淡忘不得的【按:本应以篆体出现,限于录入条件,省去】但是,说来也怪,那兼着“象形”、“形声”、“会意”要素的“阜”“邑”组合字,竟都甘愿与一个古怪别屈的“耳朵”相结合,成了现在见到的模样!似乎并没有人提过抗议。
还有比这符号化更彻底的,比如作偏旁部件用的 “人、心、水、火、文、手、足、月、走、羊、草”,在不同字群中竟皆有多种变形的符号化写法。于是人们的返祖追源,就得多走一步,先去看看它在对应的繁笔正楷字、隶体字中的构形(如果有的话),再去追溯其甲骨文/大篆之造形。
    今简化字的符号化牵动面也很宽,多数繁笔字经简化偏旁而成了新的形声字(大约有1700余个)。尤其是同一个字符能代表许多不同的部件,如“又”符,在劝、汉、双、鸡、难、轰、叠中,就代表着完全不同的部件,没有“识繁”基础的人,根本无法从这个“又”符去释读全字,必须在“返祖”中多追溯一步才行。
     (七)顺便说两句    
     我劝那些责备简化字“没文化”的先生们,多用一点追源返祖的功夫,不要拿臆造的“学问”去责备人,不要轻率地否定国家法定了的规范汉字。那是前辈文字学家们百年心血的群体结晶,字字都有来历,尽管个别字形还有改善的余地,应作点“微调”,但总体上是不容盲目否定的。
    综上可知:历史上绝大多数简笔字是早先生成的,更富历史文化含量;而绝大多数繁笔合体字(形声字、会意字) 恰恰是后世文字繁化的结果, 有的繁化后表义更精准了, 这很好;但也有多此一举者,还不如"返祖"的好。
    劝君多识古今字,莫诬前人误后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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