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牙签成了悬案的关联证据 广东罗定16年前命案背后的曲折故事

   　严肃的法庭，铿锵的法槌，严厉的判决。2023年10月27日，在广东省云浮市中级人民法院内，审判长法槌一敲，对叶延安被杀害一案作出庄严判决:

　　判处犯故意伤害罪的被告人陈某检无期徒刑;

　　判处犯故意伤害罪的被告人彭某龙有期徒刑十五年, 与前判无期徒刑, 决定执行无期徒刑;

　　判处犯故意伤害罪的被告人唐某军有期徒刑十年;

　　判处犯包庇罪的被告人陈某有期徒刑四年。

　　一审判决后,罪犯陈某检、唐某军、陈某等三人不服判决,提出上诉。

　　2024年2月5日,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终审裁定,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美国大法官休尼特曾说：“正义从来不会缺席，只会迟来。”这句话用在重庆市人叶延安身上极为贴切——对他来说，他的正义迟来了整整16年。

　　接到审判结果后，专门从重庆市来到云浮市旁听的叶延安的胞姐叶延芬激动地告诉笔者，正义不会缺席!凶手终于受到严惩了!感谢广东的政法机关, 尤其是云浮和罗定的政法公安机关!

　　罗定市检察院检察官黎柱天告诉笔者，此案有几大难点同时又是几大亮点：其一时间久远，关键证据缺乏，其二案情曲折复杂多变，甚至出现了“一案两凶”的困局，其三主犯陈某检“零口供”法院仍判处其无期徒刑。这考验了公安侦查员坚强的意志毅力——16年坚持不放弃，考验了云浮罗定公安机关的智慧一一如何甄别真凶?考验了云浮罗定公安机关的证据意识一一如何完善完整“零口供”的证据链?可以说，罗定公安收集的证据充分确凿，证据链完整，案件最终让证据说话，严惩了犯罪分子!

　　更令人信服和赞叹的是，云浮罗定的公安机关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促使在河源监狱服无期徒刑的同案犯彭某龙坦陈犯罪事实，供述作案细节，事后彭某龙还给罗定市公安局领导陈贤军写感谢信，赞扬他责任心强，帮助他解开心结，促使他交代犯罪事实。

　　A小山村发生大命案

　　2008年3月13日早晨6时45分,广东省云浮市罗定市公安局接群众报案,罗定市素龙镇桃子埇村委太平朗村发生一宗杀人案。

　　罗定公安刑侦人员迅速出警到场勘查和现场调查，证实被害人名叫叶延安，男,34岁，重庆市人，系罗定某出租的士公司司机，所驾车牌号为粤WQXX02。

　　叶延安死于小山村村口乡道旁的水田里，尸体被田水半淹没，经尸检尸剖，鉴定为溺水窒息死亡;距尸体几米远的乡道中停着其粤WQXX02车，前挡风玻璃被硬物敲击爆裂;车内及至尸体之间沿路散落些可能与案件有关的物品……

　　叶延安之死被定性为他杀，其时即以故意杀人罪立案侦查，简称“3.13”专案。

　　B 16年前的士司机被杀案曾经轰动一时

　　素龙镇毗邻罗定市区，凶案现场在该镇最偏远偏僻的太平朗村，村有100多户人家。环绕几座山丘的一条名为木归河的湾湾曲曲的河流把这个村与整个镇分隔开，使它宛如一个"孤岛″。村民出行唯一依靠的是这里约两米宽的蓄水的水泥坝基，水位高时为坝，低时为路桥。这样一个小山村突发大命案，而且属于空旷命案现场，在该村及周边村民中引起了大轰动，到现场围观者众。

　　当时也一度引发落户罗定的两家的士公司司机集体罢运、上街游行等过激行为，轰动一时，影响极坏，维稳压力大，因此引起省、市、县(市)三级公安机关的高度重视，广东省公安厅、云浮市公安局分别派出刑侦精英人员来罗定指导侦查破案工作，省公安厅也把此案列为目标案件督办。

　　C"一案两凶″, 谁是真凶?

　　省市县(市)三级公安机关虽做了大量的侦查工作，但是案发之初及至其后10多年未能侦破此案，主要是该案侦破条件有限：从现场未能获取有明显破案价值的证据，尤其客观证据不多;当年市区街面还没有视频监控，公安其他科技手段也几乎没有发挥作用，客观的影像及相关电子数据无法获取;虽然掌握了疑似的犯罪证据，但苦于无线索关联核实，反之，虽然排查线索指向该村人陈某检有作案嫌疑，但无证据关联核证，在该案发生次年即2009年，出现了“一案两凶”的困局：

　　案发后，罗定警方获取了较多线索，并经对现场实际和作案动机等要素综合分析判断：案发现场所在村的陈某检有参与作案的重大嫌疑!但10多年来他每次被传唤问话，每次均矢口否认。其他涉案人、目击证人、知情人可能也因受其恐吓和教唆而与其形成攻守同盟且刻意隐瞒关键情节;而正当侦查工作陷入停滞不前境地时。 另一命案罪犯陈坤宗(已判死缓，现在服刑)则自认他与另一伙人合谋杀害了本案叶延安，而且10多年来每逢政法机关问讯他，他都承认杀了叶延安，其所交代的情况虽然有部分符合案件事实，但动机无法讲明，作案细节存在疑点。对此，罗定公安机关本着对命案认真负责的态度，坚决不放过任何一名真凶，对陈坤宗一直存疑，不轻易下结论。 对陈坤宗13年坚持自认他参与本案作案的供述，罗定警方尽管不会轻信，但也不敢轻视而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侦查，这样客观上旁移了公安的侦查力量，转移了原有的侦查方向，也使当时纳入警方侦查视线的真凶陈某检侥幸拒供之心更加顽固。以上等等原因，使此案多年悬而未破，成为积案。

　　那么，真凶究竟是陈某检团伙还是陈坤宗团伙?

　　D小小牙签成为血案的关联证据

　　时光悄然流逝，案件一晃10多年，但罗定警方破案的信心没有被漫长的时间冲淡，更无放弃的念头，而是坚持连续不断地侦查。

　　2020年，公安部开展“云剑一2020”命案积案攻坚行动以来，罗定警方对此案的侦查更是加大了力度，继续从现场实际出发，调整侦查思路，深化对象排查，立足已有证据，扩展己有线索。其中重点加强现场提取物进一步鉴识，以及围绕陈某检和陈坤宗两伙人谁是本案真凶去客观取证。

　　俗话说，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经一年多工作，罗定警方突破了一些瓶颈问题，使侦查工作取得重大进展：一是获取了陈坤宗团伙没有作案动机没有作案细作等几点理由依据否定了陈坤宗这伙人作案，反之重点嫌疑对象陈某检的作案疑点进一步增多，专案组遂把主攻方向调向陈某检及其相关人员的调查取证;二是对本案相关的涉案人、目击证人、知情人等30多人逐个多次传唤，反复做教育发动工作，以此攻心瓦解了陈某检主导构筑的攻守同盟阵营，使大部分人弃暗投明转而向警方交代了所涉或所知本案的真实情况，使本案从外围至中心现场的证据链得以形成，而且证据指向陈某检与彭某龙、唐某军三人合伙作案。三是2020年5月公安部相关生物检材碰撞比对出王某创与受害人车里的一物证样本，结果生物检材同一。生物检材结论是客观实在的证据，但是否本案的证据仍需核证，因为这细小物品遗落于作为公共的交通工具，有千般理由辩解与本案无关的;而且落地初查王某创，未发现其在年龄层次、居住户籍、交际圈子等与案件现场及重点嫌疑人陈某检具有关联性。难道这客观实在的证据与本案没有关系?

　　罗定警方围绕这“证据”与本案的关联性继续调查下去，经一年多的深入调查，终于查实了这“证据”与案件的内在关系：之前从未接触过受害人的出租车的王某创，正是在案发前夕这特定时间节点，扶着同桌吃宵夜的陈某检上受害人的出租车，这既可证明他俩具有关联性，又可证明王某创此时遗留物品在车里的可能性、合理性甚至是唯一性。

　　王某创不慎遗留的小小牙签成为血案的关联证据!

　　E 14年后真凶落网

　　随着侦查工作强力推进，罗定警方获取主客观的证据也逐步增多，对嫌疑人及涉案人收网时机已基本成熟。

　　2021年10月8日，云浮市公安局领导傳国兴坐镇罗定市，组织指挥抓捕行动，先后抓获陈某检、唐某军、王某创、陈某等本案犯罪嫌疑人及涉案人员共16名，其中刑拘13人。刚上任的罗定市副市长、公安局长江力对此案高度重视，积极协调、指导续后的侦审工作，最终查明了本案基本事实：

　　陈某检是素龙镇太平朗村人，当年25岁的他在本案多个涉案人中是唯一这条村的人。这条村共有134户人家，是陈姓大族分支出去的全系陈姓同族宗亲，这也给案发后进村排查带来困难。

　　他与同案、涉案的这班人在地域上不同镇村，在年龄上比这班人的大多数人大好几岁，也不相熟。本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和事，却因为他的妻子陈某与这班人相熟且就一个偶然机会，凑合一起就制造了这宗命案。

　　2008年3月12日晚，陈某检及妻子陈某、彭某龙及妻子唐某娴、妻弟唐某军、唐某军的朋友王某创等人，在罗定城区某酒吧参加朋友宴请的生日晚会，房里有20多人，有唱歌、饮酒等活动。

　　3月13日凌晨2时许,晚会结束。他们离开酒吧转移到城区的“避风塘”宵夜档吃宵夜，并继续饮酒。清晨5时许宵夜毕。因余兴未尽，彭某龙提议再找地方嗨，陈某检遂邀请去他的家乡太平朗村嗨，获一致赞成。陈某检即示意他人电召的士。的士到达后便由王某创扶送己略有醉意的陈某检上车，其时王某创不慎将自己囗中叼着的牙签遗失在车里。

　　随后，陈某、彭某龙、唐某娴、张某等人也上车。唐某军等人则乘坐摩托车同往，王某创及其他人则各自回家。

　　当时，的士司机叶延安来罗定才六七天，签约经营出租的士才三天，开此车营运尚属首次，意味着他与这班乘客素不相识更无仇怨，是正常司乘关系。但搭乘过程中的三个环节促使他被人杀害。

　　其一，从宵夜店至凶案现场全程11.5公里。上车时，叶延安见上了5个成年客，怕超载被罚而拒载，因此彭某龙与叶争论并扑上去欲打叶，被唐某娴姐弟俩劝拉住。叶见其凶神恶煞也就无奈地启动车辆出发。

　　其二，车驶出市区沿324国道东行，行程至8.3公里时，陈某检要求转入乡道，叶延安回答说行规夜晚行车不入乡道，双方因此又发生口角。叶延安自知拗不过他们，就重新按下行程计价表后拐入乡道。叶延安则搭着这5人沿乡道继续前行。

　　其三，乡道崎岖不平，弯多路窄，还要绕着绿树成荫的山丘路穿行。人生路不熟的新手司机叶延安自然颇有怨言，所以过了河水漫过坝面的水泥坝基，还距太平朗村约150多米处时，他不敢进村而停车，在这里因车费问题双方再次发生口角并演变成砸车打人。

　　尽管唐某娴、陈某出声劝说，且唐某娴叫唐某军拦阻彭某龙打人，但彭某龙、陈某检及随后的唐某军三人仍追打叶延安至路边水田致其溺水死亡。

　　天地轮回转，苍天饶过谁!

　　2021年10月,陈某检等4名嫌疑人(包括在河源监狱服刑的彭某龙)终于悉数归案。陈坤宗冒认他是此案真凶一事纯属子虚乌有!

　　那么，陈坤宗为什么要冒认他是此案的凶手呢?原来，他曾被罗定公安机关处理过，故对罗定公安心怀怨恨，想借此让罗定公安在破此案时多走一些弯路。

　　另外，陈坤宗对此案为什么能说得如此有眼睛有鼻子呢?因为命案现场在村口路旁，且是空旷现场，警方勘查现场时群众围观者众。在此案发生的当年，陈坤宗就吃住在其兄承包的棚寮里，棚寮距现场不远，现场消息不胫而走，且当年他与真凶彭某龙在罗定市看守所关押同一监仓，因此，他具备知道大概案情的条件。

　　叶延安被杀案告破后,网友和受害者家属佳评如潮。“是罗定公安坚持不懈、永不放弃，最终攻破了埋藏14年之久的陈年积案命案，案件的侦破和凶手的落网，让我们感受到了不会缺席的正义，让我们感到了极大的震撼和感动!”近期，受害者家属走门从重庆市赶到罗定市,向专案组赠送了锦旗,以表谢意,而且作为受害人家属的易女士还向“平安厅”厅长信箱和云浮市公安局各写来了一封感谢信，对罗定公安机关以人民为中心、对人民群众高度负责的工作态度和不轻言放弃、14年不懈觅凶终破命案的坚定决心表示崇高的敬意和诚挚的谢意。

　　采访札记

　　历行崎岖侦查路，饱含满腹辛酸泪。云浮罗定公安为侦破此案而历行10多年马拉松式的侦查路上迂回曲折，困难重重。此案在公安侦查阶段即要面对案件发生时破案条件先天不足的遗憾和后续数年嫌疑人攻守同盟增添的变数;在呈捕、起诉阶段又遭检察院一次不批捕和两次延长羁押期限;审判阶段又遇庭上翻供而两次延长审理期限。然而，陈贤军带领队伍迎难而上，步步为营，精工细作，做了大量厘清案件细节和突破、固定、链接重点证据的工作。从2008年案发以来至今，罗定公安调查走访群众118人共130人次，形成材料78份;采集生物检材样本1033份;网上挖掘陈年老旧的相关资料信息100多条;前后讯问300多次;起诉材料证据卷48卷…… 这样做实做強做足本案证据。此外就解决本案中的物证鉴识、审讯难点等瓶颈问题，侦查员先后两次到云浮市局、广东省公安厅、公安部，向刑事侦鉴部门咨询和送检，以及诚邀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教研室主任董杰参与研讨本案，省公安厅刑侦局还专门派测谎人员到罗定指导并直接参与工作。由此可见侦办此案极其不易，不仅耗时长和工作量大，而且在调查取证、审讯突破、甄别真假工作常遇一波三折的逆境变数，使破案成功和失败的风险并存。个中甘苦滋味，只有置身其中，才有深切体会。

　　陈贤军在此案发生时是刑侦大队长，案发一个月后升任副局长，是唯一一个贯穿本案整个侦办过程的侦查员和指挥员。他与被害人无亲，与嫌疑人无仇，他之所以如此执着地坚持不懈把这疑难命案侦破，并慎终如始直至法院依法判决把罪犯绳之以法，非其私情针对，是其同云浮市乃至广东全省乃至全国公安民警警察天职使命的担当精神和公平正义的法治精神使然，再就是其“案虽难办，办则必成”的破案信心使然!

编辑：刘娜